019-何以入世-1(1 / 4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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吾自知不比古之贤能。所及者,修身明志,怀才不伐已。吾欲以布衣之身游侠九州,急人之所难,惩奸邪腐恶。若侥有业成则广济贫弱。念师尊授业之恩,吾欲谓曰:贫贱勿能伤吾志,富贵勿能摇吾性也。斯或足以不负师尊之教焉。

看罢,上官鸿若有所思,半晌,将手中的纸折好仍放回原处,起身踱出门去。

此时正当八月中秋,崖州边陲之地,虽不遵循中原礼法,但各族各寨在这谷物丰收,天青月明之际,也都有各种欢庆场面。夕阳沉入南海,海天一片嫣红,前山的黎家人今晚恐怕又有歌会,家家青烟袅袅,隐约望见男女老幼身着艳装,穿梭不暇。经过村子的上山小路上,有个人背着一捆柴火向竹楼跑来。正是无为。

“师父——”青年道士已望见上官鸿,“师父,徒儿回来了。”

无为约摸二十多岁。面颊微圆,五官端方,眉目清秀。一行汗水从额头上淌下。

天涯无寒暑,光阴荏苒,如今已是景泰四年的秋天。

傍晚微风习习,琥珀色的夕辉斜射入林间的竹楼。上官鸿收留丘胤明之后不久,原本两间卧室就改为读书授课之用,在先前的小楼前面搭健了新楼。在竹楼背后又新开垦了数畦菜地,多添了些鸡鸭,俨然一户生气盎然山里人家的模样。走廊上堆着一些编制精巧的竹器,都是无为的好手艺。十几个竹筐竹椅拿到城里的集市上,可以卖个不错的价钱。又快到进城的时候了。

这时竹楼里很安静,只有上官鸿一人。转眼天色渐晚,灯里的油却见底了。上官鸿合上手中的半卷书,想起尚些灯油存于无为处,于是从榻上起身,缓步来到无为房门口。房里悄无声息,上官鸿打起竹帘。

藤床上一本《庄子》倒扣于枕边,床下堆着十几只大椰子,屋子中央的方桌上放着编了一半的竹篮。上官鸿会心一笑,徒儿的手艺无师自通,越来越好。又见床上散落着一叠功课,便拿起翻阅,心中思量,也许是该让他入世游历一番了。只是......一想到纯真无邪的徒弟,不免犹豫不决。

放下无为的笔墨,衣袖触处将搁在旁边的一张对折的纸带下地来。捡起一看,却是丘胤明的笔迹,落笔潦草,想必是随意而就。原本未欲作理会,却见起笔题曰《入世论》。上官鸿心中一动,顺着念下,一时也不忙离去,坐下来细细读之。

“无为,你方才到哪里去了?”

“我……”无为笑着搔了搔头,“今天是牛日祭祀,我练功回来后去了村子,帮人家摘椰子去了。然后人家强留我吃饭。”

“哦。胤明在哪里?”

“他到珊瑚海去了。说是去采珍珠。现在快回来了吧。要不我去海边看看。”

《入世论》

人之初,性本善乎,性本恶乎,历世争说不休。吾皆不取。人之初,法自然。纯如白璧,何来善恶之分。知识之开,或得于父母,或取之眼见耳闻。而后获于师。是故近朱者赤,近墨者黑。既长成,向善趋恶,一念之源。能勿如履薄冰欤。

每念往昔,莫不叹吾之幸。吾幼时,颠沛流离。食无果腹,衣无蔽寒,亦无父母兄长眷顾扶持。尝求者苟存而已。然天运不为人窥也。适举目无望之际,屡蒙恩惠,具衣食而拜蒙师,却懵钝而始知为人之道。一念之善其深也,苦厄艰险莫使异,身比盗匪莫使移。因思其就,盖广历世间诸恶在先,后方谙善之所以为贵也。犹瘴暍之中偶沐甘霖,知其贵而倍惜之矣。又何幸也,得遇师尊,高德普济,授文武经世之道,更博古论今,屡释吾惑。再造之恩吾不知何以为报。夜阑深静处忆及过往诸般,犹自嗟曰:普天之下生如吾者众也,或安为贩夫走卒,或沦落亡命之途者莫计其数。缘何吾得僻此蹊径耶!遂念及老聃有言,天地不仁,以万物为刍狗。故非吾生而有殊于众耳,率无怨不弃而得善时是也。

自吾至此,荏苒八载矣。安之乐之,无论甲子,不知寒暑。尘世纷繁久沉梦寐,恍惚不可及也。然吾近日忽萌入世之想,一念发而不可收。嗟乎天地之大,生而为人,沧海之一粟耳。其贵也,一瞬耳。会当不令虚度。吾常自问,若怀吾今之才投于世,将至何地?非夙有所求,斯诚如怀有宝刀,经年砺其刃,为待一朝试其锋也。

古之贤者入世,皆心怀天下。或当万乘之主,上下相亲,及卿相之位而泽及后世,世人咸美者,昔有太公,韬光养晦,待时以动,得用于文王,修德振武而周室兴;继有管子夷吾,既任齐相,宽政惠民,实仓廪,强兵卒,九合诸侯而匡天下。或出于乱世,运筹帷幄,固天下而安黎民,世人皆颂者,前有留侯子房,矢志灭秦,忍人所不能,智勇深沉,立汉室而成万世之功;后有武侯孔明,治国以礼,赏罚有信,殁千载而梁汉之民犹歌思遗烈。此皆庙堂之上辅国恤民之善者也。然为善不论其道。古有布衣之侠,不轨礼法,然言必行,行必果,趋人所急,诚其诺而轻其身。自汉以来,历世以儒教,凡以武犯禁者皆为学士所鄙,太史公后遂鲜有所载。古之信陵,孟尝,平原,春申者,籍有土厚资,纳天下良士,足可谓贤矣,然布衣陋巷之侠,史书不载而世人交相传诵者,更难而可贵也。吾幼时尝闻母语荆轲,豫让,朱家,郭解诸事,甚慕者,慷慨无畏之节,不矜其能之德。虽不为儒者道,然不可谓不贤者矣。以一人之躯,千里诵义,为死不羁于世,曷其少哉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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